千与千书

Cryogenic-牡丹莲(3)

【害 想必大家也发现了我都是写一篇作业搞一下cp

生活太难了只有嗑cp才能甜一点这样子

接(2) 国设 省拟出没 联五出没 大量嘴炮和心理描写

崩坏 是被占有欲和爱意压垮崩溃近乎病态的濠镜 囚禁梗 无车

需要补充的是我吃联耀的 主cp非联耀时爱写联四对耀单箭头向 但除非挑明解释 不然大部分时候自认为很隐晦 不过如果有人不喜欢还请自行避雷

时政废 历史也不怎么样 有任何问题请指出

祝食用愉快】



       微开的窗晕出一点冬日的凉意,天高云淡,冷泠泠的一点青蓝,开阔又辽远的模样。光影在房间里轻轻晃动,人的面容也因而半明半暗闪闪烁烁。

       东方青年坐在桌前,膝上盖着薄薄的珊瑚绒毯子,面前的书本摊开在不知名的一页,一旁整齐地堆着各家最新的报纸,白纸黑字写着些近期国际和国内的新情况新进展新变动。鸦羽般的发没有被束起,反而随意地垂在身后,额边短短的墨色碎发落在脸颊旁,偶尔在掠进来的一缕风里微微摇曳,越发衬得公子如玉。他那双琥珀般剔透的眼在光影里流转着炫目的色彩,只安静落在手下的书页上,却很久也没有翻动一页,反而像是盯着书本发呆。

       从王濠镜把人抢回家关起来,除开最开始两日在药物作用下的昏昏欲睡,自从清醒过来,王耀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玄妙状态。倒不是说王濠镜有了什么过分举动——事实上,那一天王耀清醒之后平静了一天晚上和王濠镜谈一谈的过程中,这个原本温文从容的青年握着兄长的手落在指尖的吻可以说是这几天里最越界的一次了。

       那一次以后,王濠镜整个人就规矩得不能再规矩。其他有些弟弟妹妹见到王耀这个大哥还要扑到他怀里蹭一蹭和他耍赖,王濠镜却简直是克己复礼,说了不逼迫先生就真的不做一点让王耀觉得不自在的举动,不去有意无意地试探着触碰他的先生,也没有再对他说些令他震撼震惊的话。如果不是脚踝上锁着的那条细细的银链,如果不是总能注意到王濠镜在自己转过头时流露出的那种绝望爱恋的目光,王耀几乎都要忘了这孩子先前对自己坦白的那一大通事实。

       太难了。王耀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对当前的情形真的束手无策。厨房里发出做饭的声响,香气一直传到王耀身边。鲜咸的味道,温温的气息,让人闻着就感觉到人间烟火的幸福感。这是当代二十四孝好青年今天要给自己家先生做鸡丝捞面。

       王耀苦笑一声。

       ——这几天里,有时候简直会忘记王濠镜原本的行为动机,恍惚间觉得他这是做个好弟弟尽尽对兄长的心,带自己度个假修养身心调整作息了。

       一日三餐是一定要照时吃的,且根本不需要他插一点手去辛苦做饭,只负责吃。王濠镜完美传承了他优秀的厨艺,从甜口到咸口,从清淡到浓烈,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功课,每一份的口味都刚刚好戳在他喜欢的点上。随便吃些冷掉的食物凑合一顿的情况是完全不存在的,王濠镜品质保证自家先生每一顿饭都是温热的,并且一定要看着兄长吃下自己认为足够多、不会折磨兄长可怜的胃的食量才满意。

       屋子里总是熏香。清清淡淡让人安心的香气,和往日里时常从王濠镜身上闻到的气息一样,正是王耀在这孩子还小的亲手赠予过他的莲花香薰的味道,他甚至还能记起那个漂亮的镂空香薰炉的模样。天知道这许多许多年过去了,中间的兵荒马乱将世界都掀了个天翻地覆后,王濠镜究竟是怎么想办法找到了这个和幼年时候一模一样的莲花香。

       白天里,书、报纸、纸质资料都拿给王耀让他不至于悬着心担忧外面情形。前两天王耀一直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不大清醒,第三天他醒来后王濠镜极贴心地一大早就离开家给了王耀一天的时间思考和平静,再之后一整天他似乎只在大清早兄长还没有完全醒来时去买了食材,回来后就在家里办公。隔半个小时催先生放下东西休息眼睛和大脑,自己也会说起那些不会被印到报纸上的、内部才知道的许多信息,完全是知无不言的坦荡样子,只在被问及王嘉龙的时候垂一垂眼,声音里真切的笑意少了几分,冷冷静静地叙述着那个弟弟的近况。

       睡觉前洗完了头发是不允许湿漉漉地披散着的。王濠镜一定拿着毛巾笑容温和不容抗拒地说要给先生擦一擦。王耀先是存了几分自己都说不清的不知道算是迁怒还是逗弄的心思,故意说不要对方擦自己来就好,却看到王濠镜点点头温声说好,毫不犹豫地把毛巾递给了自己,并没有半分想借此触碰他的意思,完全只是为了他健康着想不让他湿发睡觉。王耀既是为了对方也是为了自己叹气,摆摆手说算了,辛苦濠镜来帮我擦吧,平日里没有这个习惯怕是擦了干得不透最后还要被弟弟教训。王濠镜听了这话不激动也不恼,只柔和了眉目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坐到兄长侧后方动作轻柔又耐心地一点点小心擦过那头柔顺的发,直到水汽在空气里彻底散掉,而王耀都快要昏昏欲睡了。

       睡觉当然更是要早睡的。王耀从前最习惯了的熬夜是完全不被允许的,王濠镜看得紧紧的,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像是看管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赶着王耀洗漱躺下。王耀刚要张口,对方就笑说“先生不想睡的话是想濠镜陪先生躺着或是给先生念睡前故事么”,王耀举手投降,认真说自己是真的不适应这么早睡下,那人就哄着他说都是因为先生从前太过劳累压榨自己甚至到了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的地步,如今慢慢养着总会把健康的作息习惯养回来的。王耀有点无奈,握住王濠镜仿佛被他的举动惊了惊不自觉缩了缩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濠镜,我们又不是人类。我的健康程度虽然偶尔也会受真正意义上这具身体的情况影响,但更多时候都是体现国/家/状/态的。只要国家健康,我就也健康,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因为这样的生活方式而生病或者猝死……”

       猝死两个字还没说完,对方就神情大变。脸色是没有怎样改变的,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犹如和风春阳,可是王耀分明能感觉到王濠镜笑意之下骤升的无助与惶恐。他被吓了一跳来不及问问怎么了只想着赶快安抚一二,却看到对方就用那种让人看了几乎想落泪的温柔又悲伤的笑容叫着他:“先生——”

       “——别说这种话。”

       王濠镜很不安,非常不安。这是王耀从前就隐隐约约有所察觉的,可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确地认识到。

       从王濠镜还年幼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比起其他孩子,这个安安静静的弟弟的内心格外多思又敏感。并不是伤春悲秋哀叹落花的感性,也不是他所属的土地天然带给他的纤细品性,而是某种被那样小小年纪却已经学会掩饰自己的王濠镜伪装得很好的一种紧绷感,像是在害怕会发生什么,又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也不诉诸于口,只在偶尔某一个瞬间会感知到,可再定一定神仔细看过去,这个弟弟就依然是一脸温和而安定的微笑,舒展又从容的模样,孩童清澈的声音对着望过去的王耀唤了一声:“先生。”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可是不是的。王耀并不只是相信,而是明确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孩子一张笑面容下深深藏住的惶惶不安。

       王澳,王濠镜。哥哥的小澳,小阿濠。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王濠镜从来不说。他甚至都不与王耀撒娇。在别的孩子扭着笑着闹王耀要大哥抱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捧着书安静地看,兄弟姐妹叫着他一起时他仿佛只是为了不让人失望才会凑过去,却仍然不参与所有的玩闹,不过微笑地看着。只有王耀放下怀里一群幼崽笑意款款地对着他伸出手时,他才会抿住嘴走上前去任凭兄长把自己抱过去甚至高高举起,周围的兄弟姐妹于是故意发出善意的嫉妒吵闹声。而王耀没有忽略这孩子眼里一闪而过的一点欣喜和因为快乐而微微红润起来的面颊。

       小孩子么,就算再怎么喜静沉稳,大概内心深处也都是喜欢黏着自己这个兄长的。王耀掂了掂怀里的孩子,大笑着哄他不要那么文文静静的,一家人在一块儿玩儿才开心,心里这样想着。王濠镜从来都不说,那么我也不去问就是了。

      他在害怕什么都无所谓。我总会好好护住他,珍爱地带他长大,用全部的爱与包容守候这群孩子——这样的话,我的可爱的、温柔的弟弟,他的不安,是不是也就能够像春日的薄冰一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化开不见了呢。

       王耀一直是这样想的。

       他也以为自己真的能这样一直践行这个没有说出口的诺言。

 

       纽/约,一片繁华乡。不似江南锦绣般温软又缓慢流淌的绮梦,而是飞快运转着的、以光一样的速度在向前奔跑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刺眼闪烁着的彩色灯光里,行人步履匆匆,不同的语言在耳边杂乱响起,随意用纸巾擦过手指上沾到的一点才吃过的沙拉酱的或许是结伴而行因而高声大笑的一群年轻人,也或许是面色严肃仿佛才下了班的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各有各的生活,也各有各的命运。

       王京的嘴角是极礼貌的一点弧度,眼底的神色却比这座城市还要冷硬。从几分钟前正在过街的自己被一脸灿烂的美/国人推开门叫住因而不得不为了礼节走进来,几个人已经无声地对峙了有一会儿了。他拒绝了先前坐下的邀请,只笔直地站着,不着痕迹地轻轻动了动,尽力把身后的弟弟遮得更严一些,看着几个人并不说话一脸自然地喝茶吃薯条,好像找他来就是为了邀请他一起享受一下夜宵的气氛,在心里一秒一秒数着。直到又一个六十秒数过,他垂了眼忽地露出一个笑容,不想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就打算向明显存着试探意思的几位告辞离开。然而美/国青年仿佛是有意又似乎不过是凑巧,刚刚好放下手里的刀叉,在这时开了口。

       “北/京,你真的不坐下和我们聊聊天?”海蓝色的眼带着几分隐晦的打量看着身姿笔挺的东方青年,阿尔弗雷德见王京再一次拒绝了落座也不生气,脸上仍然笑嘻嘻:“好吧,你想站着就站着聊。”

       他顿了顿,看王京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并不好奇这几个人想和他聊什么,眼神微微闪了闪,转瞬即逝,让人辨不清是不是因为头顶过于炫目的灯光在眸中的映射,开口时声音依旧开朗又真诚:“你哥哥病了几天了?”

       “几日而已,还在休养。”王京挡在王津身前,眉目和缓,一眼望上去仿佛无害又温和的样子,再看过去却能隐隐感觉到某种不可摧折的坚韧和风格。他好像全然没有听出来对方有什么深意,明明是冷冷淡淡的,却披上了一层礼节性的柔和语气:“多谢美/国先生关心兄长。”

       阿尔弗雷德也仿佛听不出对方话音里那点拒绝深交的意思,蓝色的眼里写满了真挚,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要以为他是全心全意在担忧着那个漂亮的东方青年:“这么说,王耀还没好?既然这样,我们之后有时间也该去探访一下吧?他在家休息?还是你们把他送去医院了?”

       “京还道是有什么大事才劳烦各位大晚上跑到这里特意叫住京。”王津站在兄长身后一动不动,感觉到对面有谁的眼神若有若无地从他身上扫过又落回到王京身上,听王耀的首/都很明显并不是因为愉快而轻轻笑了一声,不软不硬地推辞道:“劳/美国先生费心,只是不必了。人多口杂,反倒不利于兄长休息养病。是近日有任何急需处理的问题么?如此还是烦请告知于我,京自然会找合适的时间转达与兄长。”

       “话不能这么说。”看上去几乎像个大学男孩一样生机勃勃又一脸单纯表情的美/国青年丝毫不为这拒绝而变脸色,笑得一脸哥俩好,还凑上去似乎要拍王京的肩膀:“我们就是单纯关心王耀,和急需处理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好歹也共事了这么多年了,这次见不到他还有点不习惯。怎么王耀不出面也就算了,连一点消息都听不到了呢?”

       一旁的亚瑟仿佛被这厚颜无耻的舌灿莲花所震撼,稍微咳了一声,举起红茶杯挡住下半张脸,似乎是要掩盖不合时宜的复杂扭曲表情。弗朗西斯那双多情的鸢尾花般的眼扫过去,带了些说不出是嫌弃还是取笑的笑意,看到对方瞪了过来,他扬了扬眉极轻微地耸了耸肩,有几分你能奈我何又有几分不想和你吵要忙着专心听局势发展如何的意思。

       王京全然没有去看这两人的眉眼官司。他笑得非常官方有礼——灯光又暧昧,越发显得人面容朦胧,亚瑟最后瞪了一眼弗朗西斯,再回过神看过去的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王京而分明是他哥哥。他觉得自己实在有理由怀疑王耀家所有人的表情,从王姓兄弟姐妹,到那些办事的官员们,和他王耀练的都是同一个笑容模版。

       笑容范本王京没有理会周边的情形,他依然温和平静,看不出一点先前几个人都察觉到的焦虑焦灼,只微微侧了一步自然地避开阿尔弗雷德来拍他肩膀的手:“美/国先生或许忘了,京先前就与诸位说过了,兄长的手机电脑都已经被收拾起来,近日只专心致志休养身体,不会出现在任何场合也不会回复任何消息的。”

       在阿尔弗雷德张口之前,他状似不经意地又补充着:“美/国先生那时候还赞同京的安排,说是有道理。”

       “啊——哈哈哈哈哈哈,是吗。”美/国青年哪里还记得自己当时把王京的话当真的时候都应过些什么,况且即便是记得此时此刻也当然不能再作数。他丝毫不尴尬地顺势收回手,发出一阵亚瑟听了忍不住绝望地闭上眼的笑声,语气关切:“可是王耀这么一个大活人一下子一点消息都没有,还真是让人担心啊。”

       半张脸都埋在雪白的围巾里的男人从王京走进屋里就收回了先前沉着脸的表情,弯着一双紫宝石一样的眼,可是眉目间那点看上去明明极天真的笑意却分明透着点冷冰冰让人不敢直视的意思。他一直不做声地听到这里,偏了偏头眼角弯起的弧度更甚,铂金色的短发落下来有几丝遮挡在眼前,在王京回答阿尔弗雷德前就插进话来,声音软糯:“王京先生这样警惕,只一直说王耀生病了,可是到底生了什么病呢?该不会——”他停了停,又甜甜地笑起来:“是王京先生拿来哄骗我们的吧?”

       “俄/罗/斯先生贯会玩笑。”中/国青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兄长这段时日的确需要闭门休息,诸位先生如果想与兄长商谈正事还请先联系京,在此期间京并无需要避嫌之事。如果并无要紧事而只想见兄长就烦请各位暂且需要等一等,兄长想必很快就能康复回归了。”

       总而言之,他们绝对无法联系到王耀。

       东/欧小熊眯起眼,笑容更甜腻:“王京先生的话让人更担心了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难道是——”

       他歪了歪头,声音很甜很奶:“诶,王京先生,该不会是你对你的兄长做了什么吧?”

       一向见多识广从不大惊小怪的弗朗西斯和向来不看别人眼色的阿尔弗雷德都为这话惊了惊,法/国男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抬眼去看王京。而亚瑟虽然一直都很忧虑地想知道实情,还是有一瞬间真挚地担心王京会被这个向来脾气扭曲最擅长用甜到腻人的语气说难听话的北国男人惹怒。一时之间欢声笑语的快餐店里靠窗的一隅竟静默得仿佛与整个城市都格格不入。

       然而东方青年不知是因为早已在上个世纪就熟悉了这人的秉性还是在他兄长自小的教育下养成了最稳重的性子,他听了这话只深深地看了一眼俄/罗/斯青年,一张清秀的脸上丝毫怒气都不显,那样的沉寂于是不过一瞬就被他温和的声音打破:“如京先前所说,兄长只是略有不适,想必过些日子就能回归。”

       “——如无要事,”他扫视了一圈,不再给谁说话的机会,平平静静:“京先告辞。”

 

       中午的太阳总是很好的。并不很耀眼,只暖洋洋的,带着一点冬日独有的温吞。王耀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喝下最后一口汤。精巧的容器立刻被拿走,一盘色泽诱人的面条推到了他手下,面前还有一盘清淡的清炒小白菜和一份豉汁排骨,纸巾、餐具都被摆好在手边,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在鼻端萦绕。他心知自己说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个弟弟一心一意要把自己照顾成废人的决心和努力,索性什么都不说只开始专心吃饭,还很有些苦中作乐意思地在心里默默夸了一句自己这厨艺基因弟弟妹妹里总算还有人继承,让人深感欣慰。

       继承了优秀基因的青年看着他的先生斯斯文文地吃着,也不去问些喜不喜欢的问题,只叫了一声先生,看对面那人看过来,就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濠镜方才忙着做饭,都忘了去看一眼先生那边。先生是不是忘了工作一阵子就休息一会儿?”

       王耀稍微愣了半秒,想起王濠镜对自己要求的比小学生还轻松的工作休息安排,想起自己方才确实是没有照王濠镜要求的“闭目养神或是远眺一会儿放松大脑”做,不知道为什么稍微有点心虚。他再转念一想刚才王濠镜离开房间之后不久自己的注意力就全然不在那些新闻和政/治事件之上而开始分析自己这两天的局势并忆往昔峥嵘岁月了——虽然只回忆了一个开头就被王濠镜敲门叫来吃午饭打断了,然而总归是觉得这不是那些劳心费神的事情,算不得什么需要中场休息的“费心力的正事”,于是努力理直气壮了一些,却也不去反驳,只借着咬下一口排骨做掩饰含糊地应了一声。

       一脸笑意看着他的王濠镜显然也并不是真的要他的回答。他笑微微地把盘子向王耀的方向又推了推,话音温润:“没事的,先生不记得不要紧,有濠镜在呢。濠镜以后再不会忘记的。”

       “先生的事情,濠镜都会好好记住的。”

       王耀的筷子几不可见停了半秒。他一瞬间很有几分想若无其事地说“你是澳/门,关心中/国的事情也算是自然的”,然而这个念头不过转瞬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心里叹口气,想自己何苦和这个虽然如今长大了却还是自家孩子的青年咬文嚼字地去计较,想这个素来擅长于习惯于用一张温和面容将一切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都掩饰得好好的弟弟如今能到这一步自己都不知道该怪他还是怪自己,想他已经这样苦苦抑制着那天惊鸿一瞥间自己已然意识到了的近乎疯狂的爱恋和占有欲,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明知道说这种话不可能让他幡然醒悟放弃执念却还非要说出口,不过只能反而推他在悲伤自弃与绝望的深渊里越陷越深,坠入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去。

       说到底,就算再怎么样,就算他如今已经不能忍耐只做自己的弟弟,就算他想要的不是自己这样的兄长的爱,也总归永远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在意的、想要保护的人。即便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回应给他同样的情感,那么至少也不要再去伤害他,伤害这个一直在自我压抑自我伤害的孩子。

       长发美人于是垂下眼,恍若未闻地咬断一根长长的面条,依旧细嚼慢咽着,听对面的青年并不介意自己的不答话,只笑盈盈地温言絮语问着:“先生下午想吃些什么点心,濠镜做给先生好么?”

       这个话题显然安全了很多。王耀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抬起头来脸上也不再是第一天清醒时候的冷色,而是平和的、甚至有些寻常兄弟间打趣的微微亲切亲近的表情:“这个进食频率我可真的受不住了,下午茶就算了吧。”

       “先生多吃些才好。”王濠镜眉目舒展,笑起来只让人觉得连天都是清朗的,而被望着的人就在那双含着笑意和温柔的眼眸中撒着欢儿都被爱怜。他凝视着王耀,用近乎纵容的语气哄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先生就会觉得身体不只是因为国/家/安/定而健康,更是因为自己爱惜自己才身心都轻松呢。”

       见王耀只笑一笑,他知道这人是已经完全习惯了先前那种透支自己的生活方式甚至于觉得没什么不好,轻轻叹息一声,继续讲道理:“先生,那样把自己压迫到极限的状态仅仅只能算是‘还活着’……”

       “可是‘还活着’,并不是真正的生活啊。”他沉默了短短一瞬,笑容依旧温和,声音却低下去,极轻极轻地这样说。

       ……就像你自己一样吗,濠镜?王耀的手顿住。他没有再一笑而过,而是抬起眼来,那点柔和全然消失不见,目光毫不掩饰地直直对视过去,竟显出了一丝平日里几乎从无人见到过的锋利与敏锐。他看着王濠镜泛着一点翠意的眸子,用眼神明明白白地询问着:是说给我的,也是说给你自己的,对吗?

       说给我,更多是指向那个把从古老到连回忆都模糊的年代里传下来的好习惯丢得一干二净、只作机器一样不眠不休不停歇的糟糕透了的生活作息,是生理上的、身体上的“压迫到极限”;而说给你自己,却是精神上的压迫,是往更深一步去探究捕捉内心——这些迷恋与执着,这样绝境中唯一一点希望的追逐,连求而不能都算不得,不过只是一场再卑劣卑微不过、不会被认同更不会被鼓励被祝福的渴求——所有所有的这些,将那根弦逼迫到极限,停滞于原处连颤抖都不敢也不能,只要轻轻一点触碰,小小一步踏错,就会彻底崩断裂开,连发出最后的哀鸣声都做不到。

       所以你没有在真正地生活着。你不过只是还活着,只是在生存着,还在呼吸,还在微笑,还在云淡风轻地说着漂亮的话。

       王耀头疼得厉害。他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从明明很简单温馨的下午甜点又说到这种严肃的问题的。他当然还想要、且必须和王濠镜好好聊一聊,可不该是在这个时候。他自己都没有理清全部的思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王濠镜从小就有的莫名的忧虑从何而来、与如今有怎样的关联,他没有弄清楚这孩子对自己这种激烈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真的没有被过往经历等复杂情况影响而有所错认误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根发芽的,他也没有想好现在到了这一步,眼看着王濠镜抱着的近乎是共同碎裂般的决心,他该怎样走下去、怎样解决才能把伤害和后续的麻烦压到最低。他甚至都已经不知道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自己到底该不该希望上司和王京王津几人尽快找到自己、把自己带出去,推一切走回从前的“正轨”。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想也不能够放弃王濠镜。并不是为了从前旧事感到有些亏欠想借此弥补,更不是为了不能丢面子所以这个家里谁也不能少。他只是不能第二次放开这孩子的手,不能一味退缩回避好像这样就能装作无事发生过,直到把王濠镜逼到或者疯魔癫狂或者彻底死寂。他得迎上前去,一点点拨开云雾,去审视这些年没能注意过的最细微处的一点始终,去看透王濠镜那颗坚强外壳下脆弱又柔软、被他轻轻一碰就疼痛到窒息,却还对着他欢喜跳动的心。

       慎重地抿了抿嘴唇,王耀落下手里的筷子坐直了些,心里苦笑地想着没有准备好也就没有准备好了吧,不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想张口和王濠镜在这个时候再好好地聊一次。然而还没等他发出一个音节,对方就极自然而然地又扬起了声音,对着他语气轻快地问着。

       “所以吐司布丁先生喜不喜欢?”水墨画般的青年言笑晏晏:“或者酸奶饼?如今到底是冬天了,不该贪凉,还是吃些温热软糯的才好。先生想要什么,濠镜做给先生好不好?”

       你又来。王耀只觉得自己这短短几天里心都苍老了。他当然不可能以为王濠镜这句明显转移了话题的话拦在自己即将说出的话前是凑巧。这个孩子从前就最擅长像这样把控场面,他早就知道,只是最近连连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让人又气又无奈,骂不得又说不得,忍不下心看着青年的笑容又变得破碎和无望,只能摆摆手,发出一声长叹。

       “……你说了算吧。”

       推己及人,等一切事平稳定以后,一定要关心催促一下国内大中小学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教育。中/国青年看着王濠镜听了他的话露出一个好像生命都被照亮了的笑,疲惫地想着。

 

       而大洋彼岸还没有人知道王耀已经开始惆怅地琢磨着准备向心理学界进攻一二。气氛紧绷的快餐店一角,王京告了辞,显然是不论他们再说什么都不打算继续给面子的意思。几个人对此心知肚明都没有拦他,各自坐在那里目送着王津跟在王京身后颔首做了个礼貌道别的姿势,然后两人一起走出门去。阿尔弗雷德先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已然收回了笑容、此时那张还有一点孩子般稚气却透着不能忽视的戾气的东/欧青年的脸,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他将目光放到面前的盘子上,拿着叉子漫不经心般去挑盘子里的酱,用一如往日的活泼到有些夸张的语气问着:“你们怎么想?”

       “确实不太对劲……”活过无数年岁的化身们早已在历史的惊涛骇浪里锻炼了再敏锐不过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更何况是如今将整个世界都握在手中的几个人。王京不小心表露出的焦虑也好、面对他们时全然的冷静也好,都掩盖不住几个人隐隐察觉到的一点微妙。然而王京并不是个莽莽撞撞的年轻化身,他不仅年长,平日里在外也向来是个进退有度难以捉摸不能揣度的性子,如今却被他们这样轻易看出端倪显然不是寻常事。亚瑟放下一直端在手里的茶杯,望着门口王京和王津走出去的位置皱了皱眉,重复道:“很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是啊亚蒂,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阿尔弗雷德挥舞着叉子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在盘子里蘸着沙拉酱画画,听了这话毫不掩饰地翻了翻眼睛:“是什么事情呢?”

       “如果王耀生病这件事是假的……”仍旧蹙着眉,英/国绅士没有心思去理会美/国男孩没什么恶意的嘲讽,翠绿的眼里是深重的不解和对时局的一点忧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需要王京用王耀生病了这样的理由作为借口?”

       从王京进门到离开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弗朗西斯发出轻轻的一声笑。几个人都同时望向了他,看到这个艳丽的男人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像是觉得他们愚钝一样摇了摇头,意有所指般问:“王京的身后,可还站着一个孩子呢。”

       “你说王津?”亚瑟的脑海里那张清秀内敛的脸一闪而过,他们几个人当然都看到了王京身后站着的青年。那样的容貌和他的兄长王京、王耀都有七八分的相仿,更何况从前有些不愉快的历史里他们彼此之间当然是曾经见过面、甚至于说是印象深刻也不过分的,只是这印象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过往罢了。然而无论如何,虽然如今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机会相见,亚瑟还是认出了那张脸。他仿佛一瞬间抓住了什么又仿佛没有,像是在帮着自己去回忆思考一样声音低到近乎自语:“……是了,王津怎么会跟过来?”

       “是啊,王津怎么会过来呢?”弗朗西斯却听得清清楚楚,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王耀弟弟妹妹那么多,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跟在他身边呢?他那么一个尽职尽责的性子养出来的孩子们,又怎么会轻易就离开自己镇守的土地呢?”

       亚瑟愣了两秒,脑子里天翻地覆,因为太少发生以至于差点忘记了的可能性在眼前浮现,他像是终于都串起来了一样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啊。”随手拆了束发用的三色发带绕在手指间玩着,法/国男人眼里带笑地掠过在盘子里画完了一个仿佛是什么戴了眼镜的团子后似乎已经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尔弗雷德,又扫过脸上表情越发阴沉后反而又笑起来的伊万,并不多言地应了一声。

       首/都是国家最坚实的后翼。在国/家意识体出现任何特殊情况或是有所不便的时候,首/都的化身都会站出来代替自己的国家出席所有的活动、行使和履行全部的职责。

       但通常也仅仅是首/都化身而已了。如今的国/家化身们都正处在一个长期稳定的状态,即便突遭国土内天灾人祸的影响也并不会有伤及性命的危险,只会有持续一段时间的不适,受国内问题的严重程度不适感或轻或重。如果轻微到几乎没有感觉,自然什么事都没有;如果稍有些疼痛,像王耀这样骨子里都写着倔强和坚韧的人仍然会坚持一切行程如常;伤情严重到一定地步国/家化身需要修养,才会到了动用首/都化身这一步,但也不过是需要代行权责数日就能够等到国/家意识体康复归位,并不需要牵扯到别的地区。

       所以首/都之外又出现了另外的化身前来帮忙只有两种情况:一种很简单,国内的问题出在首/都化身的身上,所以首/都也不得不卧床养病。另一种就麻烦得多了——首/都一个人已经应付不来,不得不求助于其他地区。也就是说,情形已经用“严重”两字来形容恐怕都算是轻描淡写了。

       最近一次王耀家里出现了数个地区化身共同聚集现身的情况还是十数年前。多事之秋,灾难和荣光并行,雪灾地震大洪水,病毒撞车打砸抢。他们看着王耀一边力求尽善尽美要去呈现一场最恢弘的八月盛宴,一边常常白了脸按住身体的一部分颤抖着弯下身去,汗水从额头上一滴滴打在地上,连黑色的长发都在簌簌地抖,可等疼痛缓一缓就又开始拼命。几个人那时候凑在一起私下里有几分担忧也未尝没有些看个热闹的心态,甚至偷偷地感叹过王耀如果成了历史上第一个自己把自己累死疼死的化身也不算稀奇。

       于是那一年里王耀的弟弟妹妹们总是出现在他们的兄长身边,或是来帮忙分担繁重的工作,或只是单纯在兄长身边做个陪伴,轮番照顾这个看护起弟弟妹妹来总是不留余力、偏偏对自己狠得下心的秀美青年。他在很久之前的记忆里曾经十分高大可靠,如今看起来却原来那样纤细,纤细到让人不忍心去想到底有多少的重担死死压在他的肩头,他又是怎样含着笑并不抱怨地一应接下,从容应对。

       可那到底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了。从王耀几乎是再一次脱胎换骨的那年到现在这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再没有经历过那样多灾多难的时光了。他家里王京以外的弟弟妹妹们也再没有像那一年一样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出席在各个国/际场合了。

       “所以王津出现了……”亚瑟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王耀到底……怎么了?”

       “谁知道呢。”弗朗西斯声音低哑地笑:“话说回来,王耀可真是教出了一群好孩子。”

       全心全意维护兄长,说话又滴水不露不卑不亢。只是可惜了的,只怕是王耀真的出了大麻烦,以至于王京连两天都撑不下去就被他们看出了问题。

       “最好真的不是王京做了什么。”奶甜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害怕的凉意,其他几个人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看着伊万轻而易举地捏断了手里的刀具,半遮在围巾里带着笑的脸看起来苍白又有种莫名的阴森:“他的焦虑最好是因为担心而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情心虚或是不知道怎么补救——”

       “就好像如果真是他做的你能拿他怎么样一样。”有朝一日两个人心平气和聊完一场而不互相嘲讽大约都是值得记入史册的,另外两人看着美/国青年嗤笑一声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你是在以私人名义担心王耀?还是现在派去查的人没有反馈消息只能听王京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觉得不爽?”

       “死胖子。”伊万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对他这样说着:“闭嘴。”

       “看来是私人情感了?”阿尔弗雷德全然不把这威胁看在眼里,镜片后的眸子仿佛一片深沉的湖泊,嘴角还扬起一点嘲讽的笑:“可是布拉金斯基先生如今又能以什么立场去关心呢?”

       “美/国先生说这话还真让我吃惊。”伊万在雪白的围巾里显得更加可爱,他甜腻到渗人地笑着歪了歪头:“我以为,就算再没有资格,万尼亚的情形也总还是比琼斯先生强一些,对不对?”

       “——何必生气呢,先生们。”眼看着每天惯例的吵架又要开始,法/国男人悠悠然发出感慨般的一声叹息,看两个人虽然仍然用眼神厮杀着,却很给他面子地闭了嘴,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那双眼却在灯光下闪烁着流光溢彩:“站在什么角度忧心王耀家的异常有什么要紧的,立场如何现在又算是什么大问题?到底是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看到我们的东方美人出面才是正事呢。”

       他对上几个人都看过来的目光,微微张开手像是一个坦诚的姿态又像是要将这个世界纳入怀中,笑音慵懒:“话说回来,虽然这次仿佛不是小事,我们也多少该担心些,但其实也没必要像小伊万这样过分担忧。毕竟就算只身为王耀,他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更何况他可不仅仅是王耀,就像我们也不只是我们呢——”

       伊万哼了一声扔下断裂的刀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亚瑟喝下最后一口红茶整了整领结,阿尔弗雷德一脸无趣地靠回椅子上没什么形象地架起腿。

       “我们——即永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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